后知后觉的赵旻，这时方才反应过来。
无论刘表半卖半送的那三百二十万斛粮食，刘备派来的张飞，还是眼前这个代表赵韪赶来朝贺的黄衡，甚至包括被袁绍派来的张郃在内…
这些人都是在借正旦将至之良机，隐晦地向自己表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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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以预期，明年天下的主旋律将是和平与发展。
当然，凉州、汉中除外。
韩遂自不必赘言，汉中百姓们，此刻也正遭受着残酷的盘剥。
赵旻的腹黑只是手段，其人的使命感和初心始终未变：
解万民于倒悬，使天下归一统。
赵旻将沉甸甸的情怀按下，笑眯眯地向黄衡抱拳。
“公度，三蜀之百姓今如何？”
黄衡字公度，为巴西人黄权从兄。
百姓，在汉魏语境中，与“庶族”、“寒门”及“单家”意思接近，专指地主阶级。
在汉末这个时代，自耕农数量极少，而依附地主的客，才是数量最为庞大的群体，这些客所依附之人，则被称为百姓，也就是士族豪强。
不言而喻，惟有士族豪强日子好过，依附于他们的客才不至于饿死冻死。
诸君不信？
呵呵，纵使如今亦如是。
在生产力达不到极限阈值时，贪腐、财团根本无法杜绝，此事放之四海而皆准也。
黄衡叹息一声后正色道：“卫将军，正因刘季玉倒行逆施之故，赵府君方才欲解百姓之苦也。
而今赵府君之犍为、广汉二郡，百姓安居乐业；刘季玉之蜀郡，百姓不堪其苦也。”
赵旻再次颔首：“原来如此，公度，随某一同入宫面圣如何？益州牧不可始终空置。”
黄衡先是一喜，旋即忍不住忧虑道：“卫将军，赵府君乃益州巴西人，按三互法，赵府君恐不可任益州牧也。”
赵旻呵呵一笑：“公度，此事易耳！某奏请今上，自许都遣重臣赴益州任州牧，赵公赞尽力辅弼其人即可。”
此事在东汉，属于家常便饭。
郡守虽号称一郡长官，实则有名无权。州牧亦然。
此时已过申时中，也就是下午四点过，再加上赵韪遣使臣向天子朝贺，赵大娘虽极想见见皇后伏寿，却也不大可能。
于是乎，坐在马车中的赵大娘，惆怅无比地长叹一声。
“阿旻，老身须与儁乂启程也，待来年老身再求见天子、皇后。”
这下不止赵旻，便连伏完和刘艾二人，心中都长长出了一口气。
于是乎，众人忙不迭送走赵大娘一行人，赵旻取出一部分豆制品、美酒和财帛，吩咐亲卫装车后随行。
送走赵大娘一行人，赵旻心中轻松许多。
只要孩子能顺顺利利、平平安安出世，赵大娘便是知道伏寿实则是伏梦，便也无关紧要。
只要赵云不知情就好说。
于是乎，赵旻率伏完、刘艾、董昭、步骘，以及有心投靠自己的赵韪麾下幕僚黄衡，一同向宫城进发。
原司空府、现卫府距位于许都正中央的宫城不远，其地位于许都宫城街上，宫城南侧三里处的许都内城。
是以，众人很快便行至宫城大门外的大道上。
而就在这时，那群抱着五坛美酒的许都热心市民，也恰巧走到宫城处，迎面看到了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卫将军。
“卫将军！”
“是卫将军！快！快将美酒归还卫将军！”
赵旻见一大群许都百姓向自己跑来，当即滚鞍下马，拦住正欲冲上前隔开百姓的亲卫，笑吟吟地向那群人抱拳道。
“不知诸位乡亲有何要事？”
赵旻受前世军旅生涯影响，向来不摆架子、平易近人。
于是乎，众百姓们将赵旻团团围住，七嘴八舌之下，将美酒之事解释得明明白白。
赵旻听罢哑然失笑。
“区区五坛白酒而已，何劳诸位如此相送？诸位如不嫌弃，便将其分享如何？”
说完，“啪”、“啪”几声，赵旻拍碎了酒坛泥封，又遣亲卫至附近铺子买来酒盏，亲自为这数十名百姓斟上美酒。
那扑鼻而来的酒香，使在场之人心怀一畅。
有那贪杯之徒，已忍不住偷偷咽起口水。
赵旻笑着抱拳：“诸位自便，某尚要进宫觐见天子，恕不奉陪。”
言罢，大队伍浩浩荡荡离去，只留这数十百姓在此欢天喜地。
“卫将军竟亲自为仆等斟酒！何其幸哉！”
“你等休要与某抢，某家中老父喜酒，亦极爱戴卫将军，某需将此盏美酒带回家中，请家父品尝。”
“言之有理！如此美酒，当先献于家中大人品尝！”
路过之人闻言，问明此事详情后，也忍不住买来酒盏，分上一盏清冽甘醇的美酒后，便向各自家中行去。
五坛美酒虽多，但很快便被许都市民们分了个涓滴不剩。
赵旻并不知此地发生了什么，他已经与众臣属一起，进了承光殿。
刘协与伏寿高居丹墀之上，前者颇有些不耐烦，后者却脉脉地凝视着殿下拜倒的爱郎。
刘协本欲诘难赵旻，但…
随着美酒、各类豆制品、及八佾千娇百媚的赵国舞女送上殿后，刘协便没了脾气。
其人心中宽慰自己：非吾不责怪卫将军也，奈何卫将军所献之礼颇多也。
本来一脸不悦的刘协，闻到空气中传来的淡淡酒香，又看到姿色、身段皆上佳的赵国舞女，龙颜登时大悦。
赵旻顿首道：“陛下，此外，臣尚备百匹上等西凉骏马、二百册竹纸线装书供陛下骑乘、阅读。”
赵旻深谙饥饿营销之道，因此雕版印刷的线装书，现在尚未正式推向市场。
洛阳纸贵不贵先不论，反正许都如今竹纸价格居高不下，甚至出现了黄牛。
所以，二百册竹纸线装书，以市价而论，极其昂贵。
黄衡适时顿首行礼。
“陛下，臣奉赵府君之命，为陛下备千匹上等蜀锦、铜器千件，聊表某等忠心。”
巴蜀之地两大特产，正是蜀锦和铜器。
这时代没有不锈钢。
铜不似铁般易生锈，又比陶瓷制品结实耐用，所以可部分替代不锈钢制品。
这时代，铜爵、铜盆、铜制餐具、铜镜、挂帷帐的铜钩等颇为流行。
遑论高粱酒配铜爵，那也是绝配。
张飞顿首行礼，瓮声瓮气道：“陛下，某奉左将军之命，特为陛下献上八佾赵国舞女。”
一言蔽之，这些人送上的礼品，不但极其贵重，而且都是刘协钟爱之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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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此，刘协笑得合不拢嘴。
若非时间、场合不对，刘协恐怕已忍不住先骑着骏马溜达一圈，再喝着美酒、品着美食，欣赏赵国舞女娉婷诱人的舞姿…
甚至兴致一来，刘协挑一两个姿色出挑的舞女…咳咳。
如此三俗的礼物，恐怕也惟有大耳朵刘帮主送得出。
不过如此一来，倒是方便了赵旻…
刘协按捺下不健康的绮思、蠢蠢欲动的多巴胺和荷尔蒙，以尽可能淡定的语气道。
“今日吾召卫将军前来，乃为商议正旦大典之事。吾皇汉远征匈奴如何？可有战报传回？”
赵旻顿首道：“回陛下，河东并无战报传回，然臣以为，皇汉此战必胜也。
此外，大典之事，应由三公九卿及尚书台组织筹办，卫府负责戍卫陛下、皇后及诸位贵人也。”
赵旻这话说的在理，尽管九卿中，卫府中人占了八位…加上执金吾、太子少傅这二职，列卿中卫府之人占了十位。
所以，刘协挥挥袍袖。
“一事不烦二主，此大典，吾便交于卿筹办！”
赵旻顿首行礼：“臣领诏。”
这事儿难不倒赵旻，他只要当好二传即可。
刘协将布置大典之事甩给赵旻，正事便已议罢。
时已近酉时，俗称饭点儿。
于是乎，刘协兴冲冲地赐宴…
【作者题外话】：哈哈，不知不觉中，苟哥赵旻居然已成了这乱世屈指可数的大诸侯之一。
关键在于，其人还是高举“奉主上以从民望”义旗的汉臣…
我呸！这厮真不要脸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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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赵旻连战连胜、且皆为大胜之故，便连袁绍也不得不暂时忍气吞声。
当然了，主要是因为赵旻在官渡落幕时，给足了袁绍面子。
再次强调一下：
在两汉魏晋的语境下，所谓的“寒门”、“庶族”、“单家”等词汇，并非指代穷困潦倒的贫民，而是指代“中下层地主阶级”，与后世的贫贱之家有根本区别。
而到了东晋南北朝时，百姓干脆代指门阀…
所以，云某这等贱民，别说南北朝，就算在两汉，居然连“老百姓”这三个字都高攀不起…
再多说几句：
“高门、寒门”，“士族、庶族”，“大姓、单家”之间的对立，并非单纯以“财富”或“血统”为划分依据，而是以“现实的门第族望”，尤其以“是否有传家经学”为依据。
换言之，汉末的“贵贱”，是一种“财富兼文化”层面的区别。
仅有财而无文化，那就是曹操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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财尚可但无文化，那是孙坚孙策父子家。
穷且无文化…好吧，难怪刘备要当刘帮主！
没毛病，曹孙刘三家都没有经学传家，虽然曹操本人及其人俩儿子都是文豪。
刘备和孙策文化水平确实都不高。
这里再说一说州牧、郡守与当地望族的政治生态。
首先强调一点！
汉末郡吏、已经形成世袭制。
“人才选拔池”被州、郡、县的地方豪强把持。
由于“三互法”的存在，所以郡县长官往往是外乡、外州人，而“郡吏”则由本地冠盖充任。
注意：“三互法”即本郡人不得任本郡郡守，本州人不得任本州州牧。
且此限制扩大到妻族。
即不得担任自己出身和妻族出身的地方州郡长官。
阅读汉末三国史料时，会发现州牧、郡守名为长官，却往往“位在备员”、“清谈长啸”；
地方上操弄实权的，却是州级的别驾、治中，及郡级功曹等地方豪强。
汝南太守宗资任功曹范滂，南阳太守成瑨亦委功曹岑晊。二郡又为谣曰“汝南太守范孟博，南阳宗资主画诺。南阳太守岑公孝，弘农成瑨但坐啸”。--《后汉书卷六十七-党锢列传》
注意：即汝南太守宗资、南阳太守成瑨，每日无所事事，实权被把持在功曹等高级郡吏手中。
以至于歌谣将功曹称为“真太守”。
正因为此，新兴的诸侯，便绝对不能与地方士族豪强对立！
所以，对待豪强“只知打压”而“不知合作”，在汉末大环境下是无法久存的。
战乱之际，原本的郡望，即郡中望族失去了操纵选举的权力，不得不托庇于武人集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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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新兴武人势力，因“知识垄断”的客观情况，又不得不利用这些郡望子弟们的才干技能。
在此背景下，便有了各式各样的博弈：
公孙瓒因大肆屠郡望而众叛亲离；
刘备因镇压门阀而遭豪强刺杀。
袁绍宽仁，诸将争权；
刘璋暗弱，纲常陵替。
由此可知，彼时的“外来武装”，对待州郡豪强，既不能过于宽宥，又不能过于严苛。
这既是英雄的挑战，也是时代的大势。
汉末群雄，就如此在时代的洪流中，试探着、摸索着、一步一步向着前路挺进。
等等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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咱们还没说完对吧？
那好，继续。
只要有特权阶层，便绝对不可能杜绝腐败，此道理不但放之四海而皆准，而且自古至今皆然！
刘备给刘协送舞女很正常，刘备自己就是个俗人。
赵旻以为只有刘备能送得出如此俗礼？
他怕是忘了某人！
此前，咱们已探讨过华强…啊呸！刘帮主的黑色发家史，所以，等有机会，咱们再聊聊原刘帮主、后昭烈帝大耳朵豪迈的性格。
因罗大大所处元末明初环境的价值观问题，罗大大将刘备塑造为仁义无双的爱哭鬼，但我们已知，真实的刘备乃快意恩仇、豪气干云的帮主…
是不是极像乔帮主？
所以，等有机会，咱们详细聊一聊。
这下说完了吧？
好，下一章云某斟酌一下，想想咱们聊点儿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