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陈海山的提醒，李卓没太当一回事，这几个月经历了好几次生死边缘的事情，都有些麻木了。
他更关心是这一次对他动手的是县城的人，还是青州那边的。
但从现在县公安局这边的侦破情况来看，有点难度。
那辆小货车是找到了，也查到了原车主，就是县城一个自己搞运输的两口子的车，在李卓从青州回来的头一天晚上丢的，辖区派出所有报案记录，那小两口也是本地人，老实本分。
“对了，我一直想问你来着，那天你是咋活下来的？还啥事儿都没有？”解决了钱的问题，陈海山轻松了很多，终于忍不住如鲠在喉的那个疑问了。
李卓指了指左肩头，“这里蹭了一下，然后就是差点累死……”
那天，李卓在撞车前因为有了思想准备，在跟着车翻过大桥护栏掉进河里的瞬间就解开了安全带。
万幸的是，上大桥时他是开着车窗吸烟来着。
所以，很快就从车窗里爬出来了，但在出来的过程中被车挤到了桥墩上，蹭到了左肩。
但也让他有机会踩到了桥墩旁一小片仅供一人落足的空地上，没被湍急的河水冲走。
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，本想喊人来救自己出去的，可是李卓发现从这个桥墩到河岸的距离并不远，凭他的体力，游过去肯定是没问题的。
既然是这样，他就不急着喊人了，反而准备躲起来，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再偷偷地回去。
之所以计划这么做，是因为他想借着这个机会，看看县里的那几位领导们对他担任县长一职的反应如何，分清谁能站到自己这边，谁是对头。
至于次日听说他落水失踪后，岳恺歌等人会不会来县里，他没担心，因为还有个周慧的调离需要市里领导出面。
他把前后左右都想到了，唯独低估了咆哮的河水。
游过一段比较急的地方，到了水流平缓之处，刚松一口气，却不料被卷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当中。
野外游泳的人都知道，这种暗藏的漩涡是最致命的。
李卓也一度觉得自己很可能要命丧此处，在奋力挣扎了半天，渐渐失去力气，眼看着就要被吸到水下时，突然想到了父母，想到了儿时的诸多事情。
如果自己就这么扔在这里的话，父母的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吗？
在最后关头，不知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勇气，咬牙拼命往外游，好在上苍还是不愿意他年纪轻轻就去“享福”，最终还是逃离了漩涡。
游到岸上时，整个人都脱力了，除了能喘气之外，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。
原地躺了一个多小时，恢复了一丝体力，绕道从另一座桥过了河，在黑夜的遮挡下，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宁安佳苑。
那一夜睡得昏天暗地，第二天醒来时，已经快九点钟了。
他连衣服都没穿就给跟周慧联系，在他的计划里，需要周慧和柳初珊两人直观地了解县委常委以及其他人的反应。
完全没想到那两人在河边守到了大半夜，得知他没事，还在晚上不到十点钟就回了家，两人高兴之余，生气了。
李卓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忽略了一件事情，那就是周慧和柳初珊两人对他的在乎程度远超他的想象。
他在最初想瞒天过海时，也曾考虑过暂时不告诉那两人，让她们表现得更自然一些。
至于这几天到市里参加文秘培训，不可能出现在现场的孙滢滢，陪着老婆出门旅游的刘二胖，他根本就没计划到里面。
那时，他觉得跟周慧、柳氏姐妹之间的关系，还是合作优先的，他死了，那两人不过是失去一个合作伙伴而已。
但经历了此次事件后，他心里的想法变了很多。
从陈海山那里出来时，李卓还在想着如何消除跟周慧，柳初珊之间产生的那一点点隔阂。
506县道的维修现场如火如荼，热闹非凡。
李卓一路磕磕绊绊地往青山乡赶。
……
热闹的不只是路上，青山乡政府那栋三层建筑里也是不遑多让。
准确地来讲，这里是吵闹。
副乡长何承光两手掐腰，在一楼并不是很宽敞的厅堂里冷着脸在训斥刘志东。
“跟你讲过多少次了？药厂内外装修部分要找一个有资质的大公司来做，可偏偏不听，找来的都是什么东西？你看看那是什么效果，说得过去吗？”
刘志东深吸一口气，暗暗告诫自己这是领导，不能顶撞，得听话。
做了好一阵子心理建设，才挤出一丝笑容，“何乡长，我也知道大公司的装修效果好，可咱们建的是工厂，简单明了最好，我觉得没必要搞得像园林似的，以后有钱了，可以慢慢弄成花园式工厂……”
“你这说的什么话？工厂怎么了？工厂就不考虑美化内外环境的问题了吗？”何承光的嗓门越来越大。
二楼一间专门弄出来的会客室里，齐洪终于忍不住了，对着屋子里的其他两人拱了拱手，推开门来到一楼，压低了声音对何承光说道：“何乡长，不管有啥事先等一等，我这儿还招待外地客商呢，影响不好啊。”
同为青山乡领导，齐洪的面子还是要给的，但是今天的问题还必须要解决，刘志东这小子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，下次逮到他还不知道啥时候呢？
想到这里，何承光把嗓门放低了一些，朝着齐洪摆摆手，扭头叫住了准备往外走的刘志东，“刘主任，你等会儿走，正好齐书记在这里，咱们现在就把装修的事情定下来。”
“装修？”齐洪有点儿懵，“那家单位的人不是已经都开始动工了吗？还有啥问题吗？”
不应该啊，工厂装修是大包出去的，刚刚开工，还能有啥问题？
何承光对齐洪使了个眼色，“齐书记，是这么回事，我的意思是找一家比较靠谱的公司来搞工厂的内外装修，这涉及咱们乡的形象问题。”
齐洪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何承光找到他，神神秘秘地跟他说的那些话，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，有些喘不过来气了。
何承光见他不说话，以为已经同意了他的建议，转身对刘志东下达命令：“刘主任，我现在以副乡长名义要求你马上让那个装修队伍停下来，今天下午全部撤出现场，明天会有另一支专业队伍来接手。”
“不是，你等等，”齐洪没让刘志东说话，来到何承光对面，“何乡长，现在这支队伍是我们比对了五六家，要价最低，口碑最好的了，怎么还要换掉呢？”
何承光眼神闪烁，将齐洪拉到一边小声说道：“齐书记，我昨晚不是跟你说了吗？县里邢书记的表妹介绍了一家大公司给我，要价也不高，这么一来，咱们省钱的同时还能在邢书记那边露个脸，你别看这一次他没当上县长，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？”
齐洪强忍着一把将人推开的冲动，“他们报价多少？”听一听也好，万一真的价格够低呢？在拒绝的时候就要考虑其他原因了。
何承光瞄了一眼看着门外的刘志东，在手机上打出一串数字，递到齐洪面前。
齐洪看傻了，张大的嘴巴好一阵子才说出话来，“何乡长，你开玩笑呢吧？”